12月6日晚间，有两条消息刷爆了朋友圈。一条是医保局官宣2022年医保谈判延期，另一条是康方生物将其双抗的部分商业化权益以最高50亿美元的交易价格授权给Summit Therapeutics。

尤其第二条消息让整个行业都沸腾了。次日，康方生物的股价以接近40%的涨幅开盘，最终收盘涨幅为18.78%，市值约为311亿港元；交易对手方Summit股价收盘涨幅高达194.27%，收盘市值4.65亿美元。

“股价变化相当程度上反映了资本的态度。”据业内人士分析，本次康方生物的License out交易备受关注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无论是首付款（5亿美元），还是最高的交易金额（50亿美元）都刷新了未上市新药对外授权记录；第二，交易双方，交易对手方在接近两倍的涨幅后认为一家市值不足10亿美元的小公司，账上现金也只有1.2亿美元，“交易方出乎意料了，好奇他能给康方带来什么？尽管Summit的大股东Duggan曾是推动伊布替尼成功的操盘手，这次是不是能再次成功”；第三，康方生物对外授权的产品AK112 PD-1/VEGF双抗目前已进入非小细胞肺癌的三期临床，包括单药头对头挑战K药的一线疗法和联合化疗的EGFR TKI耐药的二线疗法，并且有突破性疗法加持，未来是否会成为国内又一个重磅产品？

遑论结果，从现阶段来看该笔交易于康方生物、于行业的国际化都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事件。那么对于创新药企来说，现阶段该如何破除出海困境，走何种路径？目前中国药企在国际化内涵和方式上可以有哪些可以改进的方向？如何选择企业适合的商业化方式……E药经理人与猎药人俱乐部就行业的诸多热点话题对康方生物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夏瑜博士进行了深度访谈。

猎药人专刊是由猎药人俱乐部与E药经理人联合出品，将定期就医药行业高度关注的热点问题发挥媒体优势进行调查与分析，以推动中国创新药行业健康发展。第一期调研主题为“资本寒冬下创新药的活法”，敬请持续关注！

Q=E药经理人 猎药人俱乐部

A=夏瑜  康方生物创始人、董事长兼CEO

Q：您认为中国药企在国际化方面主要的限制条件有哪些？创新药企业应该如何破解困境？目前中国药企在国际化内涵和方式上可以有哪些可以改进的方向？

A：首先国际化是中国产业崛起的必然，方式多种多样，但都需要时间去沉淀和发展。从产品海外上市，主要从美国市场来说，既有产业层面的困难，比如临床质量的提升，也有企业自身层面的限制，比如药物临床试验还不能充分证明可以弥补美国临床的需求，不能证明临床价值等等。

破除困境的方法也多种多样，一是提升创新性，以创新价值和临床价值征服美国监管部门；二是差异化路线，通过领先的临床布局，填补国际市场临床需求缺口；三是广泛借助海外药企等合作伙伴的能力，比如很多药企进行的license-out，借助海外合作伙伴弥补自身在海外的能力短板，实现出海等等。我认为产品海外获批并不是企业国际化唯一的评判标准，还是要归根到产品本身的创新价值的提升，国际化不是一蹴而就的，仍需要漫长的时间沉淀，向世界展示我们的创新水平，获得国际市场的普遍信任。国际化的过程，可以通过产品创新，也可以依赖高品质高性价比的优质产品，依托资本实力进行海外并购布局等等，这些都是可以探索的方式。创新主要是研发产品差异化，要做拥有全球创新性和领先性的新药，而不是一味地跟随；高品质产品，还要具备高质量标准的规模化生产能力、全链条覆盖的成本控制能力和高效率的管理体系；资本并购对大多数国内企业当前能力还做不到，但并购海外资产是快速实现国际化的路径之一。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市场是全球核心市场和增速最大的市场，国际化的过程中，中国市场的话语权会是国际化过程的重要基石。

Q：您如何看待当下Pharma和Biotech的合作？成功合作的必要前提有哪些？合作过程中Biotech最大的冲突或挑战是什么？

A：Pharma与Biotech各具鲜明优势，相辅相成。新兴Biotech具有差异化的产品管线、技术平台和临床运营的优势，这些将成为吸引Pharma与之合作的必要前提；而传统Pharma为Biotech带来了广阔的销售渠道、成熟产研销能力和可观的资金规模，于Pharma本身而言，其可通过license in+自主研发等方式实现快速创新转型。两者的合作将助力双方完善药物研发从平台到商业化的全过程。涉及到多方的合作，由于存在商业模式、团队理念、专业领域、公司战略等方面的差异，在项目沟通上难免存在隔阂，对于最终的决策流程、项目推进效率可能带来一些影响。成功的合作必要前提是大家有着充分沟通了解后达成战略的契合，在合作过程中也要互相信任，遇到问题时主动沟通解决，时刻保持对合作方的尊重，追求双赢的初心。冲突与挑战始终取决于合作双方对于价值和发展的认知是否一致，取决于双方的责权分工是否明晰。有些企业之间的合作会非常顺利，有些企业则不一定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

Q：您认为各种商业化路径中，哪种方式更适合中国目前Biotech的发展阶段？未来还会出现怎么的变化趋势？

A：需要结合公司自身的发展阶段和商业模式来看。我认为只要能够符合企业自身战略目标，实现产品价值的最大化，无论选择对外授权、合作商业化，或是自己搭建商业化团队都是会是好的方式。在变化趋势上，对于有高度创新的重磅产品，将更趋向自主商业化，其他产品则进行不同程度的合作。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第三方的商业化平台，运用数字化等技术提供精准解决方案，帮助Biotech实现商业化。

Q：您公司目前选择的主要商业化方式有哪些？是基于企业的哪些特质选择这种方式？

A：早前，我们的派安普利单抗选择与正大天晴合作，希望借助对方的销售能力实现更好的商业化目标。对于核心双抗卡度尼利，我们很早就确定了要独立自主做研发、生产和商业化。我们2020年下半年就开始筹建我们的商业化运营团队，因此在卡度尼利刚一上市，我们就可以迅速在全国铺货，在上市第一个月就实现了不错的销售业绩。选择自主商业化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现在已实现了创新全流程的闭环，处在向biopharma转型的阶段，而商业化也是成功转型的一个关键环节；同时，对于卡度尼利这样一款全球首创并且具有高度临床价值的药物，无论是销售人员对药物的深入科学理解、还是组织的高效协同，都有助于和我们与临床专家和患者更好地沟通，并最终实现造福患者，取得商业化的成功。

Q：今年以来，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总结当前医药创新领域现状，这个关键词是什么？

A：我认为关键词是“分化”。在行业本身发展演变、政策、疫情以及全球市场环境的变化的背景下，真正有创新实力的企业正在快速脱颖而出，一些还未建立创新护城河甚至缺乏真正创新能力的公司越来越难以跟上行业的步伐。

Q：经历了近两年资本寒冬后，医药创新领域进入了新周期，您对“新周期”有怎样的解读？目前周期下行业有哪些显著的变化或特点？

A：市场所谓新周期，与世界经济大格局、全球金融市场态势以及中国过渡期医药相关政策密不可分，但是我更愿意理解是外部环境景气度下降背景下，产业本身的优胜劣汰加速演变的过程。新周期最核心的特点是全球资源向优势产品和优势企业集聚的过程，结果是“强者恒强，弱者淘汰”。那些真正具有创新能力，真正提升临床价值的创新，能够开发出全球领先的创新产品的公司，会在资源二次分配中成为受益者。

Q：中国创新药行业总体发展水平如何？存在哪些优劣？未来发展路径有哪些？

A：从全球来看，得益于生命科学领域全链条的迅速发展，生物医药创新处于新的爆发期，各类技术创新层出不穷，各种创新产品百花齐放。中国的创新药行业经过近十年蓬勃发展，水平已经向世界前列靠近，现在仍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不过在药物创新方面，还是主要以快速跟进国外前沿项目为主。国内创新的优势，是能够以更高效的研发和生产成本，在技术相对成熟的领域有更大的确定性做出成本低、疗效好的产品。劣势是国内的基础科研积淀还不足，在技术未充分成熟的领域里，还不具备广泛诞生first-in-class创新的潜力；企业需要改变“跟风”的发展思维意识，提高临床资源、资金资源和监管资源的利用效率，创造真正具有临床价值的新药。未来中国创新药企的发展路径最重要的还是要回归创新的初衷，基于临床需求去做FIC药物，实现商业化并进一步开辟全球市场。各种模式都是有价值的探索，核心是要基于企业自身的资源和能力体系来做有临床价值的创新。

Q：您认为投资机构对于推动中国创新药行业高质量发展发挥的作用主要有哪些？存在的积极作用和不足分别是什么？

A：中国当前药物创新研发成果是在多方面大环境因素下取得的，其中科学家及其背后的资本都是创新体系中的主要参与者。在股权投资领域，由于金融投资机构的参与，承受了药物创新的高风险和长周期，从而为药物创新带来了可能。在二级市场领域，机构投资人依然是企业价值的投票人，也是Biotech持续融资发展的重要支持者。中国资本市场发展仍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市场资金对生物医药创新的理解和判断，资金的风险偏好，资金要求的收益回报周期等等仍然不成熟和不理性。

Q：创新药行业的二级市场表现相对欠佳，您认为可能的原因有哪些？未来趋势如何扭转？

A：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在行业本身发展演变、政策、疫情以及全球市场环境变化的背景下，中国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不成熟（过渡期）与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不成熟（过渡期）碰撞的结果。随着医药创新领域的分化，真正具有创新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的企业会在药物创新、商业化表现等方面全面体现出优势，资本市场也会跟随着产业的调整而变得愈发成熟，资金资源最终向优势企业集中，进一步促进产业的优胜劣汰，促进产业资源利用效率的提升。短期而言，2020年以来，资本市场经历了估值的盲目虚高到非理性打压，随着企业研发的继续夯实，企业发展模式的进一步理清，企业商业化能力的进一步明确，估值回归合理是必然的过程，不需要过多担忧。我认为，二级市场的这种变化，是行业开始走向理性的表现，实际上是向“实力”的倾斜，体现了创新药回归价值的趋势。从长远看，是利于整个行业的业态发展的。Biotech仍是医药行业创新的最前沿，对于创新生物制药公司，强化自身的研发实力，真正追求自主创新，实现研发、生产、商业化的创新闭环，为Biopharma转型打下坚实基础，是冲出重围、扭转趋势的根本手段。此外，考虑到支付体系、人才、资金等因素，我们仍需持续提升药物创新的市场和政策环境土壤。

Q：您认为当前投资机构面对投资标的时优先考虑的因素有哪些？未来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A：在回归理性的过程中，投资机构优先考虑的因素主要是投资标的的确定性和持续性。资金从过热到现在的过冷，都体现出了非理性的因素，背后都是对中国生物医药产业，对医药创新，对产品商业化过程缺乏足够理解。如果说此前生物制药市场的火热是让大批玩家涌入，那么随着市场的变化，优胜劣汰，不具备市场竞争力的公司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具备创新能力和商业价值的公司。

Q：现在Biotech、Big Pharma、MNC之间似乎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抢人大战”，创新药行业的人才流动也相当活跃。您认为创新药行业目前的人才需求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A：新药开发是一个融合多学科研究和创新的系统性工程，每个环节都需要高效兼容。人才的需求取决于当下企业希望强化的环节。自主创新的公司始终聚焦在源头创新的能力，研发人才是持续的需求；在同质化比较普遍或者临床资源争夺激烈的背景下，为了提升临床效率而强化临床团队也是当前很多企业的思考；另外，通过强化CMC领域能力从而去解决药物开发过程中的诸多难题，逐渐从Biotech转型Biopharma而建立商业化团队等等，都是人才需求较为集中的区域。我们对于创新型研发及临床开发科研人才的需求也是强烈的，是支撑我们创新发展的第一资源。目前，我们公司的研发及临床团队有700+人，是我们实现100%自主研发的主要驱动力。并且我们仍在积极招募科研人才，壮大自主研发、临床及生产人员的队伍，支撑公司自主研发、临床研究及生产。

Q：您认为国内的市场准入渠道是否匹配当前创新药行业的商业化需求？未来还能怎样改善？

A：我们认为医保谈判相较以往，加速了创新药物进入医保的速度。

创新药物开发是一个周期长、风险高、资金需求大的过程，科学家、企业家和风险资金等参与主体都不可缺失，否则创新链条就会断裂，创新循环就会被打破，而核心就在于创新价值向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转换的总体空间和持续时间。因此，在医保谈判的执行尺度上，仍需要基于中国生物医药发展产业安全和产业现状，既激励企业踊跃创新，又要确保产业创新链条得以维系。我们希望基于现有的医疗保障体制和能力之下，建立一套相对独立的支付制度，科学、规范、透明、稳定，以体现创新药的价值，进一步提升社会各方的创新积极性和支持创新的积极性，形成良好的创新氛围。随着医保支付改革的持续推进，我们看到国家在这方面已经有所考量和逐渐体现，希望能更快形成全国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