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一个概念在A股上的火热贯穿了小长假前后：一个行业并不陌生的题材“合成生物”。“万物皆可合成”“政策强推”“防被卡脖子”一类的口号再次布满了股民集聚的社交平台屏幕。

川宁生物在4月的最后一天率先以20%的涨幅领跑“合成生物”，当日富士莱、溢多利、凯赛生物、蔚蓝生物、鲁抗医药、圣达生物等合成生物概念股均大涨。

二级市场的风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医药生物这个通常是按“五年”为时间单位的行业，经常一两天的板块股票走势似乎就给某个细分板块的未来做出了审判。

其实过去几年来，合成生物在一二级市场的大热持续了一轮又一轮。而抛去热钱卷起的浪花之后，这一位医药界与制造界都不陌生但也并不算熟知的神秘嘉宾，到底是长线选手还是短线玩家？

多家相关概念公司“澄清”大涨

股价的波动并不一定是公司自己的选择。

这一轮合成生物学的二级市场热潮中，大多数公司其实并不沾边。比如蔚蓝生物称，公司仅设立了1个合成生物技术创新实验室，但目前仍处于前期菌种实验室研发阶段，距离规模化放大还有较大差距，并不具备产业化条件；公司尚不具备提纯工艺，加上注册及法规审批、选品及市场推广等因素，商业化存在重大不确定性。

富士莱也披露股票交易异常波动公告，表示已关注到部分自媒体、股吧等平台对公司业务的讨论，涉及合成生物学概念。而在该领域，公司生物酶催化法生产的R-硫辛酸已经实现量产，但“目前尚处于市场推广阶段，能否完全取代原有工艺取决于市场需求、客户接受程度等多方面因素”。

并且，2023年度，富士莱该类业务收入占公司营业收入低于3%，也暂未有明确扩产计划。

川宁生物也发布声明，表示“公司基本面近期未发生重大变化，公司目前生产经营活动一切正常”。

而细究其突如其来的景气度的原因，大抵上是一年一度的年报季之后，整个A股市场里的玩家急需要一个新的故事来承载其不安的“投资增值焦虑”。

合成生物就是这样一个在恰当时间节点出现的故事。

4月26日，中国工程院院士谭天伟在中关村论坛年会上表示，由发改委牵头，工信部和科技部等国家部委正在联合研制国家生物技术和生物制造行动计划，生物经济将有望成为继农业革命、工业革命、数字革命后的第四次产业革命；

此前，4月14日，上海合成生物学创新中心在张江揭牌成立。7个月前，上海市政府发布《加快合成生物创新策源打造高端生物制造产业集群行动方案(2023-2025)》；

更早以前，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2024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发展新质生产力，其中重点提及“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若干战略性新兴产业”。

而恰恰处在“生物”与“制造”交叉地带的合成生物，听上去可以在这一局中有一席之地。

合成生物是如何热起来的

认为此次合成生物概念大热只是“短线炒作”的人不在少数，但这波热潮其实已持续了好几年。

合成生物热始于2020年，得益于美国几个龙头公司的发展、新冠疫情后全球资本市场对于生物医药的关注。据Synbiobeta数据，2021年，全球合成生物学领域获得融资总额约180亿美元，相当于过去12年的总和。

而后这股热潮迅速传到国内。合成护肤品、药品、人造肉，甚至合成煤炭、石油，重塑物质世界的期待，加上碳中和等政策的加成，带来对合成生物极高的想象空间和人们投身其中的野心。

但也正因为如此，“万物皆可合成”，合成生物覆盖的领域极广，包括食品（酵母、醋、腐乳、酿酒等）、农业（农药、肥料、包装、转基因食物等）、医药与保健（玻尿酸、维生素、药物中间体等），许多公司都可以“蹭”上合成生物的概念。

加上合成生物的认知门槛又较低，当时估值还在低位，许多非医药领域的投资者跨界而来，化工、农业、材料，甚至是互联网，都在争做合成生物公司的投资人。

根据智研咨询数据，2020年-2022年，中国合成生物学产业融资金额分别为21.59亿元、22.95亿元和66亿元；财联社创投通2023年的数据显示，2020年后，合成生物领域共计发生融资事件至少124起，蓝晶微生物、柏垠生物、酶赛生物、欧凯纳斯等14个项目完成了3轮或以上融资。

产业与投资界的两方面因素结合起来，促成了一些“合成生物投资界”的奇观：许多公司只要“套”上一个合成生物的概念，估值就易于大涨，夸张的“估值能从个位数涨到20多倍”。

当然行业中也不乏一些领先者。

比如生产聚酰胺（即尼龙）原料长链二元酸的凯赛生物，生产石油基原料丙氨酸的华恒生物，全球市占率分别达到80%和50%，后者市值已几乎达上市时的4倍，达190亿元人民币。但身处工业界，这两家公司的年收入均在20亿人民币左右的水平，在行业人士看来并不算太高。

华熙生物，利用合成透明质酸钠在医美领域构筑了发展的护城河，目前是行业大姐大，年收入达60亿元人民币。也擅长发挥合成生物概念，与山东大学一起成立了“合成生物学创新中心”。华熙在A股的市值目前在300亿左右。

医药领域的川宁生物，做抗生素药中间体，在抗生素两大类药物领域头孢和青霉素中都是龙头，其中头孢类中间体产能占有率达37%，青霉素类中间体产量市占率18%。

在4月下旬发布年报，川宁生物在2023年取得好成绩的利好仿佛在合成生物概念的大热下才得以显现出来：年营业收入48.23亿元，同比增长26.24%；归母净利润9.41亿元，同比增长128.56%。受益于连日大涨的结果，川宁生物在A股的市值目前处在375亿左右的高点。

东吴证券分析，川宁生物在去年实现营收利润双高，是得益于疫情放开后需求端和原料药价格的提升，公司作为行业龙头受益，且规模效应开始显现。

这些公司在这一波股市的概念大涨中都再次被市场验证。但一部分同样大涨的合成生物公司，在实际发展层面或许没有这样的幸运。

资本界与产业界的距离

二级市场所谓的“合成生物学”公司多只是“玩概念”，而真正依靠代谢路径构建从而完成“生物转化”过程的合成生物学公司，大多离落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最典型的当属合成生物学B轮公司，蓝晶微生物，其自2016年成立以来已完成10轮融资，披露金额累计超过20亿元，算得上是一家该领域的明星标的。

致力于生产完全可降解生物材料PHA、植物天然药用分子和新型体外诊断试剂，蓝晶微生物的发展步伐还算稳健，然而直到如今其商业化之路仍是疑云。

创始人张浩千曾公开讲述，“团队当时生产PHA所用的菌株是嗜盐微生物，这种微生物在高浓度盐水中生长，能够避免杂菌污染。这个思路在实验室中效果很好，但是在实际生产中并不可行，因为它产生的污水是高盐高有机质污水，它的污水处理成本比普通污水高了两个数量级，在实际生产中根本不可行。”形象地说明了行业共同面对的产业化问题。

首先需要选对菌株的品种，而选品这一步其实已足够惊险，需要一些幸运。反面案例是美国Zymergen公司，曾经的合成生物明星公司，因错判市场需求等原因，核心产品生物膜量产失败，于2022年10月卖身Ginkgo Bioworks公司。

其次，选品完成后，在从实验室走向工厂的路上，实现低成本和高质量的量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细菌的“脾气”在体积放大的发酵罐空间里会改变；在达到规模效应之前，如何与传统的化工方法比拼成本，更是个问题。

许多公司折戟其间，行业整体受困于工业化量产问题。

“性价比”的驱使下，许多玩家卷向化妆品、食品、化工等领域，医药这类研发风险大、周期长的赛道，真正躬身者并不算太多。

二级市场能搭上“合成生物”这个概念的玩家，虽然实质上跟合成生物无关，但大多数都是在原料药领域里深耕数十年的老牌公司。化工领域里价格周期的大起大落，是这批刚出生的“合成生物学”公司还从来没经历过的。

选品与量产问题，加上同时擅长药物研发与工艺实操的人才实在难寻，有行业人士认为，合成生物要在产业界真正实现大规模突破，还有一段距离。

但问题就在于，在产业界的难题真正被解决之前，从资本界大手笔入局者和二级市场都已把期待垒得太高，一些创业者的融资预期和信心也远远高过了产品和公司本身的价值。有人认为，按照现在的估值和市值，行业未来5-10年的发展空间可能已经被透支，大家最终可能进退无据，骑虎难下。

“应用范围广，有想象空间，这几年持续在涨。加上最近生物医药板块普遍比较冷，AI已经说了半天了，大家都比较清楚了。所以加上大盘情况，这次合成生物又起来了。”有业内人士称，合成生物这一次在二级市场上的热涨并不奇怪，但直至这条合成生物资本界与产业界的“天堑”被跨越之前，其不会轻易为这样的热潮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