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本与科学的博弈中,没有永恒的赛道,只有永恒的权衡。
阿斯利康在一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对外宣布,全面退出神经科学(CNS)领域,将资源转向肿瘤、代谢疾病等核心赛道。
这不是一场孤立的选择。过去十年,辉瑞、安进、默沙东等20余家药企相继缩减或撤离CNS战场,渤健等坚守者也正在拓展其他领域。尽管近年来新的突破不断,然而CNS的高风险与长周期,正在让药企与资本的耐心逐渐耗尽。
在逐利的商业世界里,即使财力雄厚的大药企,也需要将资源投到能带来更多回报的地方。
随着宏观经济变化、政策调整,以及竞争对手的挑战,药企的经营思路正在迅速转变,回归核心业务、优势领域。取舍背后,这些大药企正在用行动,向市场传递出这样一种信号:
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所有人都越来越关注创新效率是否足够,回报是否充足,药企也必须变得更加聚焦。
当巨头们加速瘦身,留给行业的启示再清晰不过——在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才是长久活下去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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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利康的退出
一季度,阿斯利康终止了多个神经科学项目,包括与礼来合作多年的阿尔茨海默病药物MEDI1814、用于治疗偏头痛的MEDI0618以及针对骨关节炎疼痛和糖尿病神经痛的MEDI7352。
其中,MEDI1814是一种抗淀粉样β42(Aβ42)单克隆抗体,曾被寄予厚望,“可能会改变阿尔茨海默病治疗面貌”。2016年底,礼来与阿斯利康达成合作协议,共同开发MEDI1814,为此礼来支付了3000万美元的预付款。
彼时,礼来倍受关注的抗β淀粉样蛋白疗法 solanezumab的第3项大型III期EXPEDITION3研究,刚刚宣告失败。而按照阿斯利康的说法,MEDI1814拥有完全不同于其他在研阿尔茨海默病抗体药物的作用机制,MEDI1814结合并清除循环的Aβ肽,从而限制它们聚集成有毒的寡聚体。这有助于减少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大脑中淀粉样β斑块的积累,从而延缓疾病进展。
在此前披露的临床前研究和早期临床试验中,MEDI1814也显示出剂量依赖性地降低Aβ42肽水平的潜力,有望延缓阿尔茨海默病的进展。
尽管如此,阿斯利康依然决定“壮士断腕”。团队解散与裁员紧随其后,在一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阿斯利康宣布全面退出神经科学领域。
阿斯利康生物制药研发执行副总裁Sharon Barr表示,“我们已关闭神经科学项目,并为部分项目寻找合作伙伴,这意味着阿斯利康神经科学团队的解散。”
这会导致“极少数岗位面临裁员风险”,但阿斯利康强调这是战略聚焦的必要举措。公司CEO Pascal Soriot更是在电话会上直言,“我们无法同时支持所有领域,CNS更适合由专注该领域的公司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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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S的冰与火
阿斯利康之前,辉瑞、安进等巨头早已“逃离”CNS领域,而专注该领域的渤健近年来,也在拓展其他赛道。
这是因为,CNS领域正在上演着冰与火之歌。
一方面,不断上升的患病数量为全球CNS市场不断扩容,正在催化越来越多的新药诞生,强生、礼来等大药企也在不断加码CNS领域的投资布局。
2024年,我们见证了精神分裂症领域的历史性一刻,Karuna研发的KarXT获得FDA批准上市。这是35年来首款精神分裂症新药的问世,也验证了BMS以140亿美元收购Karuna决策的正确性。
阿尔兹海默症也有所突破,FDA批准donanemab用于治疗早期阿尔茨海默病的成年患者。尽管安全性问题不容忽视,但FDA独立科学顾问委员一致投票通过,认为当前证据足够表明该药有效、该药益处大于风险。这背后的核心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苦新药空窗期已久。
另一方面,与突破、成功相比,更常见的则是失败。
典型如艾伯维,去年11月份就经历了三次临床失败。其中,其在精神分裂症领域的重磅押注emraclidine,未能在两项针对精神分裂症的II期研究中达到预期终点。消息一出,艾伯维股价暴跌12.57%,一夜之间市值蒸发400多亿美元。
今年1月份,勃林格殷格翰也在精神分裂症治疗领域栽了跟头。阿尔兹海默症领域的失败,更是接二连三,CNS药物开拓者Sage、Cassava Sciences、Alector/艾伯维等等。
面对惨痛的教训,艾伯维也重新审视其在中枢神经系统疾病领域的投资策略。在2025年的JPM大会上,艾伯维对外透露:“未来在早期数据研究上投入大量资金时,我们肯定会重新权衡考量。”
显然,对于一些大药企来说,神经科学的长期投入与高风险令其吸引力下降。这不难理解,虽然CNS领域前景诱人,但成功的难度堪称地狱模式:有数据显示,中枢神经系统药物研发成功率仅为6%,不足其他药物研发成功率的一半。
核心原因在于,从机制不明,到动物模型难验证、临床开发难度大,每一项都是CNS药物开发的拦路虎。
与此同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商业回报也是药企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众多药企扎堆,研发出的产品若是难以脱颖而出,回报自然也无从谈起。这对药企的资金与信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比如阿斯利康终止的偏头痛新药的MEDI0618,这是一种PAR2(蛋白酶激活受体2)拮抗剂单克隆抗体。而近年来,偏头痛治疗领域竞争日趋激烈,新药不断涌现,包括CGRP(降钙素基因相关肽)受体拮抗剂等,这些药物不仅在偏头痛的预防和治疗方面取得了显著的临床效果,药企也卷至了剂型、给药周期层面。
当药企必须抉择,肿瘤等领域的明确回报似乎更具吸引力。对于阿斯利康来说,今年一季度肿瘤业务收入56亿美元,收入占比达41%,糖尿病药物达格列净销售额达20亿美元,同比增长15%,与之相比,神经科学管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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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生存法则
每逢财报披露,除了能够看到企业一定时期经营状况及业绩,也能从中窥探到企业的战略调整。
如果说biotech是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收缩、砍管线,那么体量更大的成熟药企开始集体“做小”更能说明问题。
对于阿斯利康来说,专利悬崖近在咫尺,必须做出改变。退出神经科学后,阿斯利康计划将资源集中于四大核心领域:
肿瘤学,依托Tagrisso、Imfinzi等重磅产品,持续拓展适应症,同时推进ADC药物(如Enhertu)和双特异性抗体的研发。
呼吸与免疫学,聚焦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及特应性皮炎等疾病,加速布地格福吸入气雾剂等产品的本土化生产。
心血管、肾脏与代谢疾病,Farxiga的适应症扩展至慢性肾病和心衰,口服GLP-1药物的临床进展将成为下一阶段重点。
罕见病,通过收购和合作强化基因疗法与酶替代疗法布局,如脊髓性肌萎缩症药物的研发。
阿斯利康强调,这一战略调整将“确保资源投向能够带来长期价值的项目”。比如,口服GLP-1药物的临床数据和乳腺癌候选药物camizestrant的进展,将直接影响未来的产能投资决策。
事实上,这两年来,跨国大药企都在加速瘦身,让自己变得更聚焦,目的正是通过加码核心领域、扩大既有优势,延缓收入增速下滑。
诺华可能是一众大药企中瘦身最快的。从2022年剥离山德士开始,一年时间里,诺华管线中的实体瘤药物从42款被削减到了28款,放弃的基本上都是一期项目。
其全球药品开发总裁兼首席医学官Shreeram Aradhye曾对外表示,公司缩减管线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量,一方面,确定核心治疗领域;另一方面,能将资源和人力最大程度地聚焦在最关注的治疗领域上,借此进一步加强研发成功率。
今年一季度,各大药企依旧在进行着管线优化。比如BMS在最新财报中表示,计划在2025年底前通过大规模重组削减15亿美元成本,在全球范围内将大约裁员2200人,占总员工的6%。
目前,BMS大约有12个项目已经停止或指定委外开发,包括Y药的后续版本、SIRPα和BET靶向药物,还将在今年剩余时间内继续审查其产品线。
“聚焦”成了大家的共同选择。
毕竟,一家药企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人、财、物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想要把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必须要集中起来使用,也就是将资源集中到优势领域,不断寻求实质性的突破、增强竞争优势,进而拓宽自己的护城河。
尤其是考虑到当前这个不确定的环境,以及专利悬崖,即便是更具资源优势的大药企,也开始未雨绸缪、主动做小,加速从不具优势的领域抽身,让自己更加聚焦。
时代变了,大家更在意安全感和确定性。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进一步聚焦,以及如何构建筛选市场切实需要的管线,也成了各家需要思考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