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能陪你们走到这儿了。”最近,一家Biotech 寻求新一轮投资时,老股东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而另一家Biotech,与早期的大股东、一家专业基金交谈时,对方表示该基金不打算再投B轮以后的项目了。而不过在前几年,这种专业基金都是长线陪跑者。
对于二级市场已经上市的Biotech,近期割肉离场的医疗赛道专业投资机构越来越多,“现在抄底入局的大多是赚快钱的游资。”已上市的Biotech,经历过股价的腰斩,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专业机构一个个离场。
今年对于港股曾经的明星Biotech基石药业来讲,是困境反转的一年。
一方面是以舒格利单抗、普拉替尼、阿伐替尼等代表性产品临床进展上捷报频传;另一方面是研发临床上的精简带来财务上的数据日渐优化。在现有的商业化落地进度叠加上还算可以期待的管线阵列之下,相比过去大张大合的基石,能看到一些成熟和反转的迹象。
然而,在今年6月1日,陪跑了多年的老股东元禾原点,一口气减持了1395.48万股,减持比例达到1.087%。
股东的减持、二级市场的买卖只要是合法,基本都无可厚非。元禾原点虽然仍有6%的占比,但这笔大卖单,总归是带着些许反常,一边是卖在了今年年初短暂回调之后的无止尽单边下跌、并屡创上市后新低的情况下,另一边,元禾原点作为苏州工业园类似“配套基金”的角色,在一个非特殊时间节点突然来一个大笔减持,对于这样一个政府背景的基金,多少有点丢掉了“长期”的味道。
中国的很多一级投资,尤其是生物医药行业,时常会有人来吐槽没有“long money”,但资本市场大部分时候是一种资金的优效配置。不敢长期投一个具体方向和公司的背后,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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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传到了投资人
很大一部分是退出期的问题。
查询元禾原点近年募资记录可知,其2020年的一次医疗基金募资,存续期为4+3+2年。
元禾原点是元禾控股旗下诸多管理团队之一,专注早期项目投资。元禾控股的前身是中新创投,它是苏州工业园区首家创投企业,2001年成立。2006年,考虑到公司做直投优势并不明显,元禾控股成立了10亿规模的创投母基金,出资人主要是苏州工业园区政府和国家开发银行。
元禾旗下的投资人曾公开表示,虽有部分资金来源于当地政府,但团队没有和地方政府做太多的捆绑,希望以市场化的方式进行基金架构和利益机制的设计,“在国有背景下摸索市场化的道路,在这两者间协调平衡”。
公开资料显示,元禾控股也是元禾原点的基石LP,为后者提供资金、被投项目成长等方面的支持。此外,元禾原点的LP还包括中新苏州工业园区开发集团等。
虽然是市场化运作,但地理原因决定了其和深创投、张江创投一样,对自由园区的项目会有比较长周期的跟踪,所以和一些园区政府背景属性的资金来往也极为密切。而苏州是国内最大的 Biotech发源地之一,因此元禾天然地和这些新兴 Biotech走得很近。
基石的两轮融资,金额分别为1.5亿美元和16.5亿人民币,元禾原点都是重要投资方。
2016年7月的A轮,元禾原点是领投方;两年后的B轮,元禾原点进行了追投。据公开消息,它还在基石后续融资、落户园区、上市筹划等方面持续提供了投后增值服务。
这个时期大幅减持,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基金到期的可能性最大。LP没有耐心,不愿意再等了,就不得不减持。”一位投资人分析。
元禾原点这类市场化基金,一般情况下一笔投资的期限是3+3+2——三年投资期、三年退出期,还有两年的延长期。其中两年的延长期想要延长,需要经过LP大会的同意。
老股东减持药企股份,近日并非罕见。
今年6月,一批药企发布有关公司股东减持公司股份的公告,包括雅本化学、拓新药业、罗欣药业等。其中不少公告都指出,减持原因为“自身资金需求”。罗欣药业更是在一周内遭遇控股股东罗欣控股4次抛售套现,减持比例共计超过总股本的5%,引发交易所监管。
但这几家,都有新冠对股价的大幅催化,早期投资人达到自己心里目标价位后先落袋一部分现金尚可理解。
而对于元禾和基石,在辉瑞和基石签订单的时候没有走,在舒格立单抗上市大卖的时候没有走,在去年年底加息预期出尽、XBI大幅回调掀起国内biotech短暂景气度高企的时候仍然没有走,却走在了今年无止尽的单边下跌并屡创新低的过程中。
我们不去谈元禾的眼光不好,只能说,如果没有资金到期的问题,它还是想过要坚持下去。
只是生物医药的寒气,从二级传到一级,如今也开始影响投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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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tech的跌宕起伏
基石药业于2016年从药明生物那里拿到13个临床候选分子,三年后成为首批港股18A改革后上市的创新药企,在IPO中募集了26亿港币。它的管线质量相对坚挺,它的速度几乎无人能及。
基石是靠license in模式快速攒局的典型——成立后短短7年里,就成功商业化了4款产品。这一速度源自它采用的VIC模式:风险投资(VC)、知识产权(IP)、合同制研发服务机构(CRO)三者相结合的模式。
2021年6月之前,基石的发展一帆风顺,市值曾冲到200多亿港币。不过,这家企业随后出现了一些负面消息。例如,将IPO募得的资金拿去投资理财,导致亏损5千多万;2021年亏损额达19.2亿元;2016年至2021年6年累计亏损约达80亿元……
位于苏州的生产基地,更在试运行约一年之后,就宣布遣散员工、关停厂房,理由是“考虑到目前并无大批量生产的明确计划”、“降低企业运营成本”。当时有分析称,这是因为基石的“产品销售量撑不起一条生产线”。
到2023年6月29日,基石的市值只剩31.97亿。
但这不是基石一家的问题。商业化不及预期、前期投入过重导致覆水难收、后续资金紧张、产品同质化竞争严重……这些基本面的下滑几乎是所有biotech都面临的一种现状,而这种现状,也会反推投资人,即使在没办法的时候,也不得不去放手。
“我们只能陪你们走到这儿了。”最近,一家药企寻求新一轮投资时,老股东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虽然去年也从证券市场宏观层面出具了若干延长退出去的政策,比如私募股权创投基金向投资者实物分配股票这项政策,让资金“回收-再投资”的这个通道更简便,但这都是“治标不治本”,根本问题还是“大环境不好了”。
在整个一级市场,被投的项目都比前两年大为减少。“往后跟的越来越少,整体的状态都是缩水的状态。”一位投资人表示,各大基金出手的频次都降低了,以前一个正常的基金每年能投10~20个,现在可能1~2个都不到。
很多基金向投后管理倾注了更多的精力。“因为投后的企业发展不好,甚至死掉的话,这个基金的表现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基金会时刻关注企业的发展状态,看企业的现金流怎么样,看以前设的里程碑能不能达得到。”上述投资人表示。
这背后,是上市艰难,以及“一二级倒挂”问题:不少企业如今在二级市场的股票,甚至比一级市场便宜很多,这也影响了各家基金的投资意愿。
逐渐,也开始有基金选择之前并非首选的退出方式。
2023年6月27日晚,科创板上市的疫苗公司百克生物发布公告称,按照一次定价、分期实施的原则,拟分步对mRNA公司传信生物进行增资及股权收购,并最终持有其100%股权。其中首笔增资金额为1.5亿元人民币,认购17.64%的股份。
由此推算,这次交易过程中,传信生物的整体估值约8.5亿。百克生物是从长春高新独立拆分上市的科创板上市公司。2021年6月、2022年1月,传信生物曾连续得到天使轮、天使+轮融资,两次金额分别为数千万人民币、近亿元。
对这一出售,一位投资人评论:“对之前投的基金来说,这结局挺好的。虽然没有成百千倍的收益率,但落袋为安。”
他分析,在传统退出方式变得困难之后,这两年,将企业出售给大药企、上市公司,变成了不错的出路。“这条路以前大家不用,都觉得没面子,而且卖给上市公司卖给产业方的估值溢价低。但现在大家发现能卖出去也很不错。”上述投资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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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破局?
一级市场低迷,根源是因为募资困难。大环境影响下,LP们也缺资金,或者没有信心出资。
一位投资人提到,现在市场上不少都是政府引导基金,要求被投企业返投出资,市场化的LP基本上是不会投这类的项目的。
另一位投资人介绍,目前投靶点、投创新、投创新生物技术医疗器械的,越来越少了。做一些传统业务的企业,比如原料药、仿制药、生物类似药,如果销售特别好、体量比较大,容易受投资人青睐。
此外,如今的投资人更多倾向于那些营收体量大、能自我造血的公司,或者上市公司分拆出的有利润的那块业务,以及CXO。
但寒冬中,仍陆续有一些融资消息传来。
在即将过去的这个6月,元禾控股领投了苏州“诺米代谢”。“诺米代谢”是代谢组学领域内第一梯队企业,这是该企业的A+轮融资,数家基金共同投了近亿元;基因治疗企业本导基因完成了B轮融资,金额超2亿元,该企业已有基因编辑药物IND获批,并获美国FDA孤儿药资格认定;红杉资本与夏尔巴投资共同领投Pre-A轮的丹擎医药,利用“合成致死”原理开发“全球首创(FIC)”药物,以满足患者的临床需求并推动医疗创新。这场融资金额为数千万元。
以上这几个,是在继续往差异化的技术方向继续卷。
启明创投独家投资A轮的德臻科技,产品包括一体化电子病历、新一代HIS系统、医疗大数据平台、医院精细化运营管理等,主打为医院端服务;做多组学服务的普瑞基准,最近刚拿了产业基金——信立泰的新一轮融资。
这两个,是在制药的各个细分环节里,找进一步的市场。
大药企做投资之外,也自己孵化:科伦药业的控股子公司科伦博泰,在ADC工艺、制造和质量控制方面都处于领先地位。这家公司近期已通过港交所聆讯,每股发售价预期60.6港元-72.8港元。
而对于创新药企业来讲,如果在既有的区域无力无法打破内卷的怪圈,就只能往更细、人更少的地方扎进去;再者,像传信一样,找到一个好的金主方,对股东和高管来讲,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退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