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蝉联跨国药企在华销冠的巨头，正经历进入中国市场以来最剧烈的溃败。

2025年上半年，默沙东中国区营收同比暴跌70%，“现金牛”HPV九价疫苗和糖尿病药物西格列汀这两款超级单品双杀式崩塌。

溃败背后是游戏规则的彻底改写。国产PD-1药物以“头对头”试验击败默沙东王牌K药，国产九价HPV疫苗以半价杀入市场，政策彻底倒向“性价比优先”。

为止血，默沙东裁撤十年历史的糖尿病事业部，将成熟产品线塞进“企业家事业部”的整合病房;空降日本市场成本控制专家Kyle Tattle接任中国区总裁;押注ADC合作与双抗管线填补收入黑洞。

断崖之下，外资药企依赖垄断单品通吃中国的时代，已然划上句号。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当本土对手已改写战场规则，这家百年药企能否在废墟上重建真正扎根中国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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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雪崩

2025年上半年，默沙东全球总营收313.35亿美元，同比下降2%。中国区的表现尤为惨烈。10.75亿美元的收入规模，让默沙东在中国跨国药企排名从首位跌至第五。

HPV疫苗成为业绩下滑的最大拖累。上半年，Gardasil/Gardasil9全球销售额24.53亿美元，同比大幅下降48%。第二季度收入11.26亿美元，同比下滑55%，默沙东在财报中解释，下滑主因中国市场需求下降，若剔除中国市场，销售额下降仅为3%。

中国市场对HPV疫苗的需求为何断崖式下跌?数据揭示了结构性变化。

2025年上半年，HPV疫苗批签发量整体下降。据公开资料，2024年上半年九价HPV疫苗共签发62批次，今年只签发了15批，降幅超过75%。根据西南证券5月报告，2025年第一季度，默沙东九价HPV疫苗批签发量同比下降38%。

作为默沙东代理商的智飞生物，财报显示其在一季度营收同比下滑79%，存货规模达到219亿，占到全部资产比例的约45%，其中不少是代理的HPV疫苗。

默沙东的困境不仅源于市场饱和，更来自国产HPV疫苗的强势崛起。公开数据显示，2025年上半年，HPV疫苗双价苗批签发量主要来自万泰生物。而其九价疫苗于6月4日获批后，定价为499元/支，约为默沙东价格的40%，后者价格约为1318元/支。

默沙东曾试图开拓男性市场挽救颓势。今年1月，其四价疫苗男性适应证(9-26岁)在中国获批，成为国内首个且唯一获批的男性HPV疫苗，但公众接种意识和疫苗覆盖率并不高。

2月，默沙东直接宣布停止向中国供货。其在半年报中继续表示，中国市场需求依然“疲软”，公司今年将不再追加发货。这意味着，HPV疫苗今年在中国区将不再有任何增长。

疫苗之外，另一款糖尿病药物西格列汀的表现也不乐观。作为全球首个获批上市的DPP-4抑制剂，西格列汀曾在中国市场长期垄断，2023年在国内公立医院的销售额为26.56亿元，原研药企默沙东占据99.65%的市场份额。

2024年专利到期后，华海药业、正大天晴、石药集团等国内仿制药企业的产品涌入市场，价格仅为原研药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西格列汀片及其复方制剂西格列汀二甲双胍已被纳入国家第十批集采，未中选的默沙东在中国市场的份额正在面临严峻挑战。

Keytruda作为默沙东的营收支柱，同样显露出疲态。这款产品上半年销售额达151.61亿美元，占总营收近五成，同比增长7%，但对比2024年上半年18%的增速，增势明显放缓。2025年二季度数据更清晰地描绘了这一趋势：Keytruda单季收入79.56亿美元，同比增长9%，而2024年同期增速高达21%。

Keytruda面临双重压力。一方面，部分关键专利将在2028年到期，生物类似药的涌入和国产PD-1的“出海”都将蚕食其市场份额。另一方面，地缘政治因素带来新的不确定性。

7月27日，特朗普宣布与欧盟达成15%关税协议，而Keytruda作为全球销量最高的处方药，其生产基地主要位于爱尔兰。默沙东虽在今年4月表示将足量库存转移至美国，以保障2025年底前供应不受影响，但这直接导致今年销售成本增加2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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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转型之路

在传统主力产品承压之际，默沙东的新产品线开始显露增长潜力。

肺动脉高压新药Winrevair成为最大亮点。作为首个获批的激活素信号抑制剂疗法，该药于2024年3月在美国获批，每3周皮下注射一次，2025年上半年销售额达6.15亿美元，有望在上市首年即突破10亿美元，成为“重磅炸弹”药物。

今年3月，默沙东宣布Winrevair落地瑞金海南医院，为肺动脉高压临床治疗提供新选择。彼时，首批药物已完成进口工作。

Winrevair的出色表现验证了默沙东的并购策略。该药来自2021年对Acceleron的收购，目前已成为默沙东应对专利悬崖的关键储备产品。

疫苗领域也有新突破。2024年6月上市的21价肺炎球菌结合疫苗Capvaxive，今年上半年创收2.36亿美元。虽然目前规模尚小，但在肺炎预防市场开辟了新的增长空间。

为加速管线迭代，默沙东在7月宣布以100亿美元收购专注呼吸系统疾病的生物制药公司Verona Pharma。此次收购的核心标的是其慢阻肺新药恩司芬群(Ensifentrine)，这是一款靶向磷酸二酯酶-3和磷酸二酯酶-4的双靶点抑制剂，2024年6月获FDA批准，成为20多年来首个慢阻肺病突破性疗法。

但这一押注面临激烈竞争。就在默沙东宣布收购后不久，7月28日，恒瑞医药与GSK达成重磅合作，共同开发包括治疗慢阻肺病的PDE3/4抑制剂创新药HRS-9821在内的多款药物。

面对业绩压力，默沙东启动了前所未有的成本优化战略。7月，公司批准了一项重组项目，计划到2027年底实现每年节约30亿美元成本的目标。

重组方案包括裁减部分行政、销售和研发岗位，缩减全球房地产布局，优化生产制造网络。但默沙东同时表示，将继续在业务战略增长领域进行招聘。该项目预计带来每年约17亿美元的成本节约，约占节约目标的57%。

据外媒报道，默沙东将在全球范围内裁减约6000名员工，约占全球员工总数的8%。节约的成本将全部用于多个治疗领域的新产品上市及在研管线投入。

在中国市场，组织架构调整更为剧烈。2025年3月，默沙东中国宣布设立企业家事业部，将原本独立的糖尿病、感染、肿瘤等成熟产品线整合到一起。其他三个事业部分别为：肿瘤事业部专注创新抗癌药物;创新药品事业部负责战略性新产品上市;疫苗事业部继续独立运营。

人事层面也迎来重大变动。2025年7月1日，默沙东全球高级副总裁、中国区总裁田安娜(Anna Van Acker)正式卸任，职位由原默沙东日本总裁Kyle Tattle接任。Tattle曾深耕中国、日本及亚太肿瘤业务，在日本任期内将公司市场排名从第8位提升至第3位。他能否带领默沙东中国走出困境，备受业界关注。

— 写意评语 —

默沙东的困境并非偶然，而是跨国药企集体困境的缩影。2025年上半年，阿斯利康中国区增速从15%降至5%，诺华从29%降至8%，罗氏制药业务从14%降至9%，赛诺菲增速仅0.1%。

面对挑战，跨国药企纷纷调整战略，将有限资源集中到创新上，快速“处理”成熟产品，更好与全球研发策略相匹配。

对于默沙东的发展路径，方正证券研报分析指出，其短期依赖Keytruda早期适应症与皮下剂型及Winrevair支撑增长;中期通过ADC、口服降脂药、免疫新药构建接力管线;长期以本土化生产(美国工厂)和区域战略(中国转型)抵御地缘政治风险。

但关键挑战在于，2028年前能否实现管线迭代?否则专利悬崖与定价谈判可能引发业绩断层。

默沙东的破局之道已押注在技术并购与效率革命上。近5年内，默沙东已完成三笔价值百亿美元的收购案，从Acceleron(Winrevair)、Prometheus(炎症性肠病新药)到最近的Verona Pharma(慢阻肺新药)。

同时，默沙东也在加速中国市场的本土化布局。中国作为默沙东全球第二大市场，其战略重要性并未因短期业绩下滑而减弱。新任中国区总裁Tattle在日本市场的成功经验，能否复制到中国?默沙东的中国转型之路能否顺利?一切才刚刚开始。